它来了，我们最怕的那种国产职场剧又来了。

《完美关系》，自称国内首部公关题材的都市职场剧，以公关人卫哲和江达琳为主角，讲述他们在工作中解决困难、共同成长的故事。

公关这门职业，跟程序员类似，大家经常能听到相关描述，刻板印象不少，但对实际工作内容却了解不多。以这个行业为题材展开，对大众来说属于熟悉而陌生的领域，容易入门但难看出端倪。那么现实中的公关从业者是如何评价《完美关系》的呢？

“我妈为了了解我的工作，专门去看这个剧，看完她就更不了解我了。”

真正的“云上剧”，漂浮于现实之外

正片第一集第一幕，是主角卫哲与心理医生对谈，通过他的回忆视角展开剧情阐述：明星耿跃出轨被曝光，视频在网上传开 1 小时 40 分钟后，负责他公关事务的卫哲才开着他拉风的奥迪小超跑赶到酒店。卫哲的小助理劝他别管这事，理由是“你刚刚被提名最有价值独立公关人，可不能被这个渣男给连累了”。

短短 34 秒，就已经出现了三个违背行业常识的槽点：1. 客户出现严重负面新闻，公关负责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跟进解决，而是过了接近 2 个小时才去到事发地点，且没有任何准备。2. 公关作为维护客户形象的服务提供方，在客户遇到公关危机时，竟然会先考虑自己的名誉是否受影响，而非如何帮助客户。3. 第三个也是最大的槽点，现实中根本不存在“独立公关人”这个 title，更别提每年竞选，成为行业明星。多位公关从业者告诉 PingWest品玩，公关这门职业很少单打独斗，独立工作者顶多就是为某个公关团队做策略顾问，如果定位是服务甲方（如明星和企业），就需要自己组建公关团队了。

以第一集中的耿跃出轨事件为例，剧中卫哲的处理方式是：在网络舆论发酵一个多小时后才赶到事发地点，然后去到视频拍摄地像侦探一般研究爆料人的身份，过后才着手安排将客户送回家里。过了一夜，查明爆料人身份之后，他才继续与耿跃妻子沟通离婚成本事宜，然后让双方发布声明。在这整个过程中，网络舆论被放任自行发酵。两天一夜的时间，看似很短，但在需要危机公关时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与舆论赛跑。据业内人士向 PingWest品玩介绍，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需要从多个渠道同步进行处理：首先应该安抚明星的妻子，最坏的打算是像林丹出轨时那样由妻子出面力挺；同时需要找各平台撤热搜或焦点位置，找比较熟悉可靠的媒体朋友帮忙把控出稿方向；如果粉丝群基础大，还需要把控粉丝内部风向，避免集体反水；找到爆料人，确保对方手里没有新料，避免发布声明后又反转（寻找爆料人的方式也并非像剧中侦探破案式，而是通过人脉资源打探消息、推理、技术手段等）；准备发布的声明也需要写好几份，且尽可能真挚，最后依据舆论发酵情况选择适合的一份。而在很多现实情况下，公关团队们需要做的操作可能比上述常见手段还要多，这之中每一步都需要负责不同渠道的细分工种去完成。像剧中沉迷于耍帅破案，佛系任舆论发酵，过后直接甩一份声明的行为，在现实中早就死透了。另一方面，除了像腾讯公关总监张军这类代表自己所在企业对外发声的岗位，剧中所出现也就是大部分人理解的公关公司属于乙方，主要工作是维护客户形象和利益，在公众视线中基本相当于“隐形人”，不太可能像卫哲那样作为行业明星开直播，四处耍帅。

当一部现实剧的主角身份不存在时，便意味着以他工作生活所延展开的所有剧情都无法成立，这对于这类题材来说是致命性的阴影。即使不论以上种种违反行业规则的设定和剧情走向，《完美关系》中的大部分细节和对白也都是不符合常识逻辑的。譬如卫哲的小助理屡次干扰领导正常工作和决策，对客户颐指气使，而卫哲教育下属的方式则是当场让对方背诵口诀“我们是问题的解决者，我们只解决问题，不判断对错……”。譬如江达琳接任公司总裁之后，首先做的事是去酒吧买醉以及搬家，而非为工作做准备。譬如剧中所有人都自带魏璎珞 buff，不论是与客户还是与媒体、同行沟通，都态度高傲言语粗暴，似乎现代职场人在日常工作中完全不需要“礼貌”这两个字。而现实中自嘲“公关狗”的从业者则表示：“富二代来我们这儿体验生活当公关，对客户都没什么脾气。”

职场剧缺位

以公关职业为题材的现代剧不少，最近受关注较高的是 2019 年上线、由安娜·帕奎因主演的英剧《Flack（公关）》。这部剧中尽管有可能存在夸大渲染的成分，但每一个危机公关案例都有着切实的应对措施。如女童星面临着即将被公司解约的困境，同时还有转型成熟化的需求，几位公关头脑风暴时给出的方案是：与另一女星拍摄性爱视频后伪装资料被窃取泄露，站 LGBT 制高点，拉女孩子同情票，同时完成转型。

而她们选择合作拍摄对象的筛选因素是声名地位相近，且近期犯过政治错误急需洗白翻盘，因为这样价格更好谈，能节约成本。剧中的许多案例，也都存在着这样接地气而实在的小细节，使得圈内人看到会产生共鸣感叹“我懂，我太懂了”。很巧的是， 《Flack（公关）》第一集也发生在酒店，同样是主角上门协助处理问题；也出现经营好男人人设的明星频频出轨，主角与对方妻子沟通经济条件；主角罗宾在工作时冷漠无情，但实际上却有着严重心理问题，渴望亲情想要孩子却又逃避内心……《完美关系》中主角的人设与此十分相近，但行事发言却没有太多职业性。片方似乎有意打造“怼人”“解气”的爽点，安排了公关骂明星、公关骂风控、传播机构总裁在新闻发布会骂媒体等桥段，还通过陈数扮演的女高管撕小三和渣男来营造高潮不断的观影节奏。

但浮于现实的人设与不合人物行事逻辑的剧情走向，都让这些高潮显得像小孩子玩过家家。一部好的职场剧，能够帮观众补充知识盲区，对某个行业建立更深的了解，甚至学习到专业知识。但我们看到的大部分职场剧，却是打着职场的名头上演魔幻和童话剧情。这样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，两个月前的《精英律师》便引得从业者在网上揶揄感叹：以前家里亲戚都觉得我不是公务员肯定没前途，自从这剧播出后，他们都以为我平时工作时像靳东一样多金霸气，回老家待遇都提升了很多。

2 月 6 日广电总局公布 2019 年获得发行许可的国产电视剧产量，现实题材部数占比 69.69%，此前也多次表示鼓励现实题材创作，甚至在扶持项目上予以倾斜。但现实题材需要编剧深入生活做足充分调研，也需要从导演到演员的各端立足于当下，有相关行业的基本常识。以 2019 年大热的刑侦剧《破冰行动》为例，第一位编剧陈育新多次到广东调研，采访当地公安局和一线缉毒警，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创作第一版剧本。在此之后，还有多位编剧共同参与对剧本进行细节修改，以使得影视化作品易于网络传播。一部优秀的现实题材剧，前期创作阶段编剧所需要的知识储备量和反复打磨次数可想而知。然而，以目前大部分国产电视剧的创作节奏，留给编剧的时间和预算并不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