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星胡军道歉了。
7月29日起,演员胡军的微博评论区突然涌入大量评论,网友们在里面纷纷反映,由胡军代言的“悟空理财”产品涉嫌欺诈,并声讨其在接代言时“不负责任”。随后,此事冲上了微博热搜。而原本是百花奖最佳男配热门选手的胡军,也在提名公布时爆冷出局,有网友指出,这与他代言悟空理财一事也不无关系。
据公开资料,“悟空理财”所属公司名为玖富数科科技集团有限责任公司(以下简称玖富集团),2014年9月发布上线。
在成立的初期,悟空理财以高收益、明星代言的方式吸引众多投资者,上线首日交易额就突破100万元,并实现三天用户数过万。随着P2P网贷被监管叫停,在2020年起,网络上就传出悟空理财爆雷、出现回款逾期的消息。2020年7月,“悟空理财”更名为“悟空优选”。
而此次,不少网友在社交平台上表示,自己在长达2年的时间里索要欠款无果,于是只能在评论区中“倒逼”代言人胡军出来发声相助。8月1日下午,胡军工作室回应并致歉称,2018年接到玖富悟空理财的代言邀约后,胡军曾委托律师和专业团队对其资质进行过核实;胡军本人也注册成为过该产品的用户,其在体验后仅是签署了代言协议,履行代言人的相关义务,双方的代言合约已于2020年6月正式结束,对相关问题也在尝试帮忙推进。
但在代言人胡军成为焦点的同时,悟空理财更名后的“悟空优选”,仍在继续运营。
悟空理财,“坑”了34万人?
刚看到悟空理财上热搜时,北京用户小张说,自己“心里一颤”,庆幸自己退出得及时。在悟空理财最火的时候,她刚毕业不久,也曾将自己存的积蓄放进去过。“那时大概是2015年,我投进去1万元出头,日收益竟然能有13元多。我还激动地想过,要是能投10万元,自己是不是每天就能有130块钱的收入了?”她向《财经天下》周刊回忆道。
后来小张也确实“加仓”了,最高一度加到10万元,投资周期也由一个月加长到三个月,因为时间越长收益更高。身边一位做金融的朋友一直对她说这事“不正常”,要她快点把钱拿出来,但那时她却怎么也舍不得,总说再等等,“感觉像在刀尖上舔血,毕竟要等封闭期结束才能取。”好在,她在朋友的劝诫下,终于把钱取了出来,并卸载了软件。
但随后,自2020年中起,即有媒体报道称,有投资者表示,自己陆续到期的理财,开始不回款了。不止悟空理财,玖富旗下的玖富钱包、玖富普惠,也开始陆续曝出逾期的消息。
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像小张这样幸运。《财经天下》周刊在更名后的“悟空优选”官网看到,上面的“经营信息”更新只截止到2020年7月底,平台显示累计借贷金额超3900亿元,累计出借人数量超315万。这无疑是个极其庞大的数字。
官网还显示,截至2020年7月,平台借贷余额(指通过平台撮合完成且尚未偿还的借款本金总额)超319亿元,当前出借人数量(指存在待收借款的出借人总数)超34万人。这也意味着,截至统计日期,还有34万人的319亿元还困在悟空理财之中。
(图/玖富悟空优选官网)
这笔钱怎么才能要回来?这是无数投资者们在近两年时间里,几乎每天都要讨论的问题。
在黑猫投诉平台上,关于悟空理财的投诉量高达12322条,投诉内容大多都是和“玖富还钱”相关的诉求,投诉用户的受损金额在几万元到几十万元不等,且大多数人均表示,一直处于索要欠款未果的状态中。一位投诉用户称,“我在2017年看见明星胡军代言玖富悟空理财,陆续投入本金67万,2020年全部到期,到现在一分钱不回款。”
在“悟空优选管家”的官方公众号里,提供了三种退出通道供投资者选择:第一种是“1:1”兑换商城卡券等权益或房产等其他大额资产权益,实现一次性极速退出;第二种是用户自主出价申请转让,如成交则一次性快速退出;第三种是以3年为期限,以用户初始本金为基准,每月清分,分批回款。
但在多数投资者看来,这三种通道都“不靠谱”。有人说,自己选择了第三种方式,但得到的结果是当初投入了8万多元,但每月只回款10元本金。客服也曾直接建议投资者们,不如选择第一种方式,兑换“金豆”在平台的金豆商城里购物,因为后两种都“不能保证成功”。
但有投资者反映,选择了金豆购物后,却发现“金豆商城”里的商品价格贵得离谱。“一个枕头要519块钱,两桶油1588块钱,一个苹果手机3万块。”一位投资者说。同时,他还观察到,“里面货真价实的优质商品购买还设置了门槛,不少商品显示的是未更新、已售罄、已下架,发货慢,商城里面也没有真实买家评价,没有可参考的评价功能,购物体验差。另外,商城设置的是金豆有效期到2023年,期满就作废,这无异于霸王条款,严重侵害消费者利益。”
更有人在社交平台上提出,悟空优选涉嫌“强制消费”金豆。“他们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,后台私自操作将67411金豆购买面值卡67000,仅剩411金豆!还我血汗钱!”一位投资者愤怒地表示。
愤怒的投资者们,选择聚集在微博上胡军账号的评论区里,对其口诛笔伐。而对于胡军被推上风口浪尖一事,北京盈科(上海)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夏冉告诉《财经天下》周刊,“明星应在代言产品前尽到审慎义务,了解公司及产品情况,避免参与虚假宣传。明星代言人若在明知或者应知广告属于虚假情况下,需要承担连带责任并赔偿。而明星在代言产品前明知或者应知广告虚假仍进行代言,或者未实际使用(含亲友使用)商品或服务仍进行代言,需要承担行政责任。
“胡军工作室发声明称其在代言前有核实资质并注册为平台用户,该真实性有待核实。”夏冉称。
悟空背后的玖富集团
悟空优选背后的母公司是玖富集团,当初,这位“悟空”还曾对外自我定义为“玖富金融理财大师兄”。
公开资料显示,玖富集团创始人孙雷有着北大光华管理学院背景,曾涉足证券基金、港股投资、信托、PE股权投资等领域。2006年12月,对个人财富管理以及投融资服务熟读于心的孙雷组建了三人团队,创立了“玖富网”,也即玖富集团的前身。
玖富网是互联网金融超市的“先锋队”,里面囊括了为用户提供个人理财、消费分期信贷、小微商户信贷等微型金融服务。“我们装了互联网金融的壳,但做的还是传统小额信贷公司的事。市场上虽然有上千家互联网金融公司,但是互联网金融不只是P2P,还包括第三方支付、互联网理财以及P2P众筹等。”孙雷曾称。
他认为,“人人有信用,有信用就有财富”。为此,玖富基于移动互联网特点,推出了个人信用标签,可在15分钟内闪电授信。不可否认,这种“大开闸”的模式为公司带来了高涨的人气和滚滚的财富。数据显示,2016年、2017年和2018年,玖富集团的净收入分别为22.61亿元、67.42亿元和55.57亿元;净利润则分别为1.62亿元、7.24亿元和19.75亿元。
2019年8月,玖富集团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,首日股价9.58美元,市值突破18.57亿美元,仅次于市值25亿多美元的“互金一哥”趣店。同年10月,孙雷以50亿元财富位列《2019年胡润百富榜》第828位。
上市前的日子里,孙雷带着玖富集团,连同其旗下的悟空理财,大出风头。
2015年,孙雷亮相著名职场节目“非你莫属”,为悟空理财寻觅英才。
2016年,孙雷获得多家机构及财经媒体颁发的“2015中国经济创新人物奖”。
2018年,玖富集团旗下万卡和婚恋平台百合佳缘联手发布婚恋分期APP“合缘万卡”,为用户提供消费分期、会员服务、还款服务、品质商场购物等婚恋分期服务。
2019年,玖富集团与春秋航空成立合资公司运营航旅出行垂直平台,为整个航旅场景提供多款消费产品。
悟空理财也铺开了大量的广告,在地铁、公交、电视、网络等渠道上,到处可见悟空理财的宣传语。在胡军参与的综艺《爸爸去哪儿3》中,悟空理财也投放了广告,并随着胡军的代言名气更加响亮。
但好景不长,2020年9月,玖富集团旗下的理财产品“玖富钱包”和“悟空理财”出现逾期回款现象。网上到处是雪片一般的投诉。
在一位金融人士看来,玖富出事是迟早的。“他们业务的实质,就是一边以高利息吸引出借人往平台上放钱理财,一边又疯狂打电话催促急需钱的贷款人,声称可为其提供方便快捷的贷款渠道,撮合成功后两头吃中介费。”他总结称。财报显示,在2020年网贷业务清退前,贷款便化服务费在玖富集团营收中占比达到78.6%。
但玖富的收入可能还不止这么单纯。有用户投诉称,他们在玖富遭遇了“贷款噩梦”,往往借不到款的同时还需要向平台还款。“我在玖富钱包平台借款1万元,客服说我卡号错误,资金被冻结,需要5000元认证金解冻,若不解冻将会影响我的个人征信等一系列问题,即使借款不到我卡里,还要我按期还款。事后我将认证金汇与对方,结果对方提出解冻失败,还需1.5万元认证金重新解冻,我没理会,要求对方退还我5000元认证金,但沟通无果,现在对方已经联系不上了。”一位借款人投诉称。
想当年,孙雷创办玖富网时曾说过,“客户把钱存在银行,却不知道银行把自己的钱用到哪里。而在P2P平台,客户可以追踪自己的货币流向。”而在投资者眼中,这些豪言壮语现在看起来也带上了讽刺的色彩。
截至目前,玖富集团股价已不足1美元。天眼查显示,玖富集团旗下36家分支机构状态均为注销或吊销,而该公司直接持股的10家企业中有4家已注销。
2020年12月,玖富集团宣布旗下玖富普惠正式退出网络借贷信息中介业务。当时玖富普惠承诺,即使耗尽资金,也会负责到底,帮助出借人完成退出化解工作。但现在看来,其所谓的“负责到底”终究还是没有实现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此之前的2020年4月,孙雷已退出玖富集团经理职位,并从直接持股变成了间接持股。以前几乎没有发过声、对外公开个人资料也很空白的执行董事任一帆直接持股48%,成为玖富的实控人。
悟空优选,继续“让你的钱聪明起来”
P2P模式,本身就存在极大的风险性。
据东北证券报告内容,2012年起,网贷平台数量网贷交易额、借贷两端人数都呈现爆发式增长;截至2016年年中,P2P运营平台已达到2349家,同期单月成交额达到1713.71亿元,单月P2P借款人数达到112.41万人,单月投资人数达338.27万人。据公开资料,全国实际运营的P2P网贷机构高峰时期约达5000家。
而当P2P网贷平台的竞争达到顶峰时,自融、高息现象也随之而生。有的P2P平台给出的短期收益率年化后甚至高达30%,是银行一年期贷款利率的数倍,兑付风险高企。平台监管制度的缺失,导致P2P平台逾期、倒闭、跑路等风险事件频发,如轰动一时的e租宝、“中晋系”先后因涉嫌非法集资诈骗被立案调查。
RFP国际注册理财师学会讲师王诗文向《财经天下》周刊表示,投资学上有一个著名的“不可能三角”,即收益性、流动性、安全性,三者是不可能兼得的。然而,她表示,出于人性的弱点,不少人还是希望自己能买到一款保本高收益产品,且投资期限还能短到一个月。按照这个逻辑,就不难理解一些投资产品是如何源源不断吸引中小投资者上钩的。
“从目前的投资成本看,市场上凡是声称保本收益超过8%的理财产品,都要百分之百打个问号。”王诗文称。
在经历行业乱象之后,P2P行业监管趋严,2015年起,政策也不断加码,以促进行业的规范发展。直至央行宣布,在2020年国内P2P平台已全部“清零”。
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玖富集团的收入。上市招股书显示,玖富集团的营收在2017年达到67.41亿元后,2018年就下降17.57%至55.56亿元,同期贷款交易量同比下滑约20.7%为456亿元。
平台上“逃离”的用户那段时间也不断增加。2017年,玖富年度月活为480万,2018年就减少了33.33%至320万。具体来看,2018年投资者数量同比下降了25%,年度借款人数量下降了36.11%。到2019年公司上市前一个季度,用户流失的情况还在持续。
玖富集团自上市起,加速了其主营业务向小贷或网络小贷转型。相比起来,在资金来源上,P2P业务的资金来源是投资者,而小贷和网络小贷的资金来源是自有资金或机构间拆借资金,比P2P要更加安全。财报显示,2019年玖富的贷款发放量达到551亿元,而其中63.3%是源自机构合作方的资金,而这个比例在2018年时仅为1.6%。
而剥离了P2P网贷业务的玖富也不得不接受由盈转亏的事实。2019年和2020年,玖富集团亏损额分别达到21.54亿元和22.51亿元。
目前,根据官网信息,玖富集团对自己的新定位是“以人工智能技术驱动的数字科技企业”,并已拥有数字科技、数字账户、数字普惠、数字财富、数字国际五大业务板块。
玖富集团转型的同时,悟空理财更名为悟空优选,声称“是一款基于移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,为广大个人用户提供专业化的投资智能管理与信息服务工具,提供银行、基金理财等服务。”截至目前,该App仍能正常下载使用。
悟空优选仍在继续“帮用户理财”的脚步。“想投资?找悟空优选!”悟空优选官网上这样写道,并表示其拥有月账户、季账户、年账户等计划,满足各种资金的出借需求。“让你的钱聪明起来!”截至发稿时,官网显示,悟空优选拥有空粉超1750万人,已为空粉赚取超27亿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