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两年这个时候，小希主管的训练生公司正处“招生忙”状态。今年，有训练意向的年轻人少了很多，直接原因是他们听说偶像选秀“没”了。

明令禁止的是选秀节目常见的花钱打投、集资应援行为。但随着初夏一档节目直接取消决赛，另一档已集结选手预训了三四个月的节目也就地散伙，偶像选秀被严控力度之大，可见一斑。

在该类型节目已牢牢占据综艺市场头部，平台、制作团队、偶像公司、训练生群体等均受其牵动影响时，它被叫停，会导致什么？选秀下一步，又要往哪里去？

选秀节目“变形计”

实行严控措施时，有偶像选秀筹备许久，箭在弦上，还有新节目已在录制中。在无法半途叫停，也绝不能违背指令的情况下，几个选秀标签明显的项目最直接的做法就是改赛制。首先一定要取消的，是比赛中的场外网友投票（粉丝打投）环节。取而代之的，是加重场内导师团、专业人士、媒体团以及现场观众的选择权。

此外，选秀赛制必须模糊化。即“大逃杀”似“拼死拼活”的规则设定和诸如“淘汰”的说法也不能有。所以，一些节目的终极目标“温和”地被描述成在最后一夜（即决赛），“多少人能获得怎样更好的表演机会”，“多少人最终会组成一个Family”。至于那些被淘汰的人，也被形容成了“暂时失去表演机会”，或另备一处观战区让他们休息，看其他人演出。

从整体包装看，一方面，一些节目已把定位调整为远离“选秀”概念的“职场观察”，“社会体验”。另一方面，如果说前几年平台和节目组已避讳媒体侧提及“出道”、“打投”、“pick”等说法。那么现在，宣传口更是如履薄冰。每档节目均会发来一整篇“规避词”文档，似乎每个和偶像选秀能产生联想的词多提一次，就是把该节目往“死路”上再推一把。

或许观众发现，自官方渠道，强调选手个性或突出彼此关系的网络营销愈发少了。有宣发口朋友感叹：“我们哪敢发散太多娱乐向内容啊？哪怕和娱乐媒体对接物料，我们大多落脚点也只是这个作品不错，这个片段能强调正能量立意，那段讨论又关注了哪些正向的社会热点。‘敏感’时期，我们也要更‘敏感’。”

然而，即便改头换面，小心翼翼，目前只要和“年轻人聚在一起”的节目沾边，其过审就非常严。近来，综艺节目当天过审，匆忙上线的状况也越来越多。还有节目已大改了很多版，但由于参赛者偶像属性明显，迟迟不被“放行”。

除了“变形”节目，若对比今年春天各平台释出的综艺项目，会发现更多本质为选秀的新IP再无动静，内部消息：直接“流产”。

直观看，是发酵于5月的“倒奶（打投）事件”导致选秀节目大震荡。但其实，冰冻三尺，非一日之寒。

市场需要怎样的“偶像”？

老李是一位已从业十几年的综艺导演。在他看来，即便几档偶像选秀没被叫停，它也不太符合现在的社会情绪了，“随着层出不穷的爱豆‘塌房’，出现的一些不正确的价值观导向，也让受众在思考什么是偶像，偶像应该具备什么？”

他还记得当年的“超女”时代。“草根”造星环境下，大家喜闻乐见一个个素人通过努力获得成功：“当时我们打的点就是要给一代人做好榜样。所以回过头看，李宇春的粉丝有战地记者、有老奶奶（一位知名‘玉米’）。李雪健当年也说自己是纪敏佳的粉丝。因为选手单枪匹马去拼搏的励志感让人产生共情，也激励大家更懂得珍惜当下生活。而且，那时候的视觉传达也是‘邻家’的。

如果说2018年这波选秀以来，第一季《偶像练习生》因为它的‘不期而红’还能让人抓到‘越努力越幸运’的气息。那么到了后面，大家越来越不是背着行囊，自己去处理一切的偶像了。平台、公司都比着给选手最好的包装待遇，每家粉丝都用最大牌、甚至堪比一线明星的应援、配置去battle、攀比，只要花钱,就能为选手‘买’到更多机会。这怎么符合一个新人应有的状态呢？”

就目前来说，老李觉得“101”系比“超女”、“快男”系选秀生命力短很多，也在“情理”之中。首先，他承认如限定团模式有其存在价值，尤其是商业价值，“但模式存在要有一定的条件。那不是简单地复制外来品，其基底是这些选手都得是经过多年储备，有能力的人。

原来的选秀是什么？是从大海里筛独一无二的那块金子，让大家看到Ta的可贵之处。现在是，这个人外形或个性有一点色彩，那个人唱歌或跳舞有些能力，就把他们拼凑成整体，再加上工业化包装，仿佛Super Idol的诞生。”

又因为过去选秀节目播放载体有限，一周一期电视台节目，每期仅几十分钟输出，是有一些额外空间给到选手“补漏”。“现在是各个平台都有节目，每期动辄三个小时，还要在各种衍生物料里做展示。讲实话，本身很多年轻小孩基础条件就不够，在这里过度被‘榨取’，又没时间吸收，结果就是揠苗助长。”

参加过两次节目的训练生L感受，现在偶像选秀的“不确定性”越来越多了：“哪怕你做不错，镜头没有你，大家就是不认识你。节目也有它的规则，当几个人已经聚成金字塔头部，你后面再努力，也不可能有故事线了，即成陪衬。”他回忆：“尤其第二次参加节目时，看到不是全心投入训练，而是有意给自己找‘话题点’的人更多了。”

除了个别凤毛麟角者，当“101”模式之下，每年都有几百名不算成熟，但暂时拥有一定关注量的选秀爱豆涌向市场，造成的后果，就是让偶像产业越发呈现乱局——作品还没几个，就先去拍拍电子刊，推一些商务合作再“刺激”粉丝花钱维持声势。

训练生公司主管小希透露，相当部分送“孩子”上选秀的团队心态是，走一圈下来，趁热度，多接点儿活儿。而很多团队知道唱跳路不好走，就会更直接地，借名气推“孩子”很快去拍戏。但尴尬的是，因为是“速成”新人，一些人进组实拍表现不佳，剧方不满意，新人心理压力大。

无论老李、L还是小希都觉得，选秀暂停，不光是上面一纸禁令，“这几年偶像选秀越来越有问题，物极必反，到了该整理的时候了。”

选秀暂停，受影响的有谁？

老李并不看好某几档节目在“严控”之下的仓促变形。显而易见，偶像选秀的核心即通过开放投票，让大众有“造星”参与感。但在目前禁打投的情况下，粉丝和偶像的黏性正在变弱。“而且最主要还是要面对问题核心——经过这几年，现在能拿得出手的苗子就是少。

坦白讲，我之前看过某节目的选手素材，就算正常录制播出，也不会有太大火花。我几乎记不住一张脸，也没有亮眼表现能被记住。即便后期包装再精良，基础素质不行，选出来的人能有什么时代代表性？如果只是打规则的擦边球，做出来的产品会很畸形。”

截至目前，四大网络平台中，爱奇艺、腾讯视频的招牌IP“青”、“创”必然不会“顶风”推进；优酷男团节目未拍已熄火；芒果TV本有一档女生选秀，也于近期确定延后。论对平台的“打击”来说，以“青”和“说唱”IP撑起头部内容，且多档综艺均围绕“偶像”题材进行延伸的爱奇艺首当其冲。腾讯视频相较而言，背后资本力量强，其它多品类节目铺得广，市场反响也不错。

暂无偶像综艺，对训练生公司算沉重打击吗？专做训练生业务的小希表示确实有打击：“除这种节目对口以外，通常培养一个艺人需要很多舞台磨练，但新人很难有上台机会，这类节目对训练生最大的意义就是他们能得到实战锻炼。而且少了平台的第一步曝光，后续我们想再推自己的团，也比较棘手。”

但从训练生L口中，娱理工作室也了解到，其实哪怕是专业训练生公司，这两年也开启了业务转型：“像以前公司会更注重歌舞培训，但近来往表演方向做的培训越来越多了，并且公司思路也有转变。一些之前有出过不错训练生的公司，现在招新人、做培训都会收费的。说白了，就是把培训做成一种盈利产业。”

而就唱跳训练生群体而言，L总结道：选秀结束后，和他同期的节目选手，除了部分人闯荡剧组外，只有一小部分音乐性强的朋友在较为稳定地做歌、发歌，更偏向舞者的训练生们目前处境就比较困难，“我好像只看到他们经常在朋友圈发发练舞视频，很少有工作。一些人已经动了想改行的念头了。”

下一站，在哪？

最近，L终于面试成功了一场音乐综艺，正在等待录制。谈及暂无选秀接盘的训练生群体，他感慨：“其实我之前就做了四年多训练生，也参加了前几年几档选秀的面试，都没选上。但也是在那种情况下，我才会想写歌充实自己。写了一段时间后，凭借原创才上了之后的选秀节目。这次上音综，也得益于原创。我想说的是，有时候，没有路反而会刺激你去找到一个突破口。”

在L看来，选秀空白期也是对训练生的考验期：“淘汰的，总会是那些没有动力坚持的人。真正爱舞台的人，还是会留下来。”他也乐观道：“娱乐圈始终是需要新鲜血液的，真正优秀的头部偶像也并不饱和，只是目前下面堆积了太多人。等严控期过去，我也看好几档节目再出发。”

老李隐晦表示，平台绝不会放弃几个选秀IP的，只不过目前要怎么做，能怎么做，都还没想明白。而从选秀发展来看，他对“几年一轮回”已见怪不怪：“如果你从2018年看过来，市场好像是受到很大影响，但放眼国内十几年选秀史，环境永远在变化，也总有新形式参与进来。”此外，自政策角度，他直言：“主管单位禁的根源也从来不是选秀，是一些扭曲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。”

实际上，青年文化、偶像有很多种类。在最大市场份额被某一类形式占据的这几年，其它内容就少被看到。眼下阶段，也正好给了更多样文化滋长空间和成长机会。或许，整个综艺市场会呈现出更加健康、百花齐放的面貌。